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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雞娃”到底是什么
所謂雞娃,不是小雞仔,而是指用打雞血的方式教育小孩。“雞”作為動詞,挪用了“雞血療法”的典故,生動地形容出這屆家長育兒的瘋狂程度。
雞娃的世界,自成一套話語體系。理解雞娃的第一步,是破譯這些只有資深雞媽、雞爸們才懂的暗號。
從“雞”說起,雞娃教育可以分成葷雞和素雞兩大類,前者重應(yīng)試,后者重才藝。現(xiàn)實的家庭中,葷素搭配很常見,但應(yīng)試的葷雞依舊是主流。
葷雞的過程中,娃的能力需要根據(jù)英語、奧數(shù)的成績進行量化,青蛙和小蝌蚪在葷雞的食物鏈最底層,每個雞娃家長,都期待著自家的青蛙或小蝌蚪長成奧數(shù)能力突出的“奧牛”,英語能力突出的“英牛”,甚至“英奧混血牛”。
成為牛娃,是為了升入名校。在雞娃最瘋狂的海淀黃莊,所有家長都削尖了腦袋,只為了孩子能擠進海淀區(qū)的六所公立中學。
這六所中學分別是人大附中、清華附中、北大附中、101中學、十一學校和首師大附中,也被俗稱為“海淀六小強”,它們承包了海淀區(qū)90%以上的高分段和清北名額,在人大附中,清北錄取率甚至可以超過20%[1]。
然而,想走正常派位程序進入六小強,難度不亞于上清北。2020年,人大附中面向海淀全區(qū)以登記入學的方式僅招收80人,同年,海淀區(qū)的小學畢業(yè)生約為2.7萬人[2]。
多校劃片的政策下,購買學區(qū)房已經(jīng)無法確保錄取心儀名校,而登記入學的概率無異于京牌搖號。因此,只有“雞”出牛娃,才有機會通過點招、直升、早培或早早培的方式上岸。
海淀六小強的故事并非個例,類似的事情正在中國的各大城市發(fā)生。在杭州,是“前八所”;在深圳,是“四大名校”;在上海,是“四校八大”;在南京,是“拉力瑯,芳銀金,南北游”……
把北京換成任何一座大城市,把六小強換成該城市的任意一所名中學、名小學,優(yōu)質(zhì)教育資源的稀缺都具有相似性,雞娃也成了許多家長不得不做的選擇。
補習與考級,雞娃的兩副面孔
為了考進頂尖高校,必須在頂流中學就讀;為了進入頂流中學,必須在最好的小學做到出類拔萃。從這條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的路線倒推回來,雞娃行動宜早不宜遲。
天牛畢竟是少數(shù),想要顯著超越同齡人,普娃們勢必要走上學習的快車道。對于沒有能力“家雞”的父母來說,補習班是最好的選擇。
根據(jù)2017年中國教育財政家庭調(diào)查數(shù)據(jù),有37.8%的中小學生在過去一年參加過學科補習,21.7%參加過校外興趣班。如果把范圍縮小到一線城市,比例則超過四成。
一線城市補習的高峰出現(xiàn)在初中,這符合雞娃圈的共識:中考決定成敗。考進頂流高中,一只腳就邁入了名校,最差也有一本保底。
此外,隨著學齡增長,興趣班的參與率逐漸下降,想做到文體兩開花并不容易,一旦意識到孩子沒有成為藝體特長生的天分,多數(shù)父母都會將目標轉(zhuǎn)向提高分數(shù)。
不同于“補習即補差”的刻板印象,研究表明,從三年級開始,成績靠前的學生補習班參與率普遍高于成績相對靠后的學生,“培優(yōu)”才是當前補習的主流。[3]
拿近年大熱的少兒編程來說,在北京的雞娃圈內(nèi),Python作為低端的“少兒友好型”編程,已經(jīng)全面進入小學課外班,要想把編程作為拿得出手的特長,只能從C++ 起步[4]。
補習之余,雞娃的第二項行動是考級。補習是培養(yǎng)能力,考級則是能力的證明。在雞娃圈里,考級就繞不開劍橋五級。
劍橋英語五級證書考試(MSE)是劍橋最早開發(fā)的英語考試體系,也是雅思考試的鼻祖。雞娃必考的K和P屬于前兩級,其中,K,也就是劍橋通用英語第一級(KET)對標國內(nèi)中考英語水平,P則是劍橋通用英語第二級(PET) ,對標的是高考。
2017年以前,很少有人聽說過劍橋英語五級證書考試(MSE) ,當時中國報考人數(shù)還不足2萬人。但近三年來,它已經(jīng)成為雞娃的必經(jīng)之路, 2019年報考人數(shù)漲至15萬余人,北京、上?嘉灰晃浑y求,家長們不得不跨省報考,MSE也因此被稱為“中國最難報名的考試”[5]。
雞娃家長突然熱衷于“考K考P”,和一系列擇校治理的政策有關(guān)。隨著各類數(shù)學競賽被叫停,MSE作為劍橋大學的權(quán)威英語考試,成為一部分學校小升初選拔人才的標尺。
在北京,想進入海淀六小強,拿到“P”證書已經(jīng)是簡歷里的標配。想進一步拔尖,就意味著還沒上初中的孩子,需要把高考英語難度的考試刷出高分。
不是每個家庭都能雞娃
在這場全民補習考級的“軍備競賽”里,雞娃現(xiàn)象的本質(zhì)是中國家庭的教育投入越來越高了。“雞娃必先自雞”不只是一句調(diào)侃,為了雞娃,這屆父母付出的努力并不比孩子少。
作為中國首個專門針對家庭教育支出的全國家庭追蹤調(diào)查數(shù)據(jù), 2017 年中國教育財政家庭調(diào)查提供了全國范圍內(nèi)家庭教育支出的豐富信息。
數(shù)據(jù)顯示,全國中小學階段每生每年家庭教育支出為10374元,占家庭總支出的 15.6%,隨著學段的升高,教育支出逐漸增加,高中階段的教育負擔率最高。
分城市類型來看,一線城市生均家庭教育支出最高,教育負擔率也排名第一。
兩萬一年的教育支出,對雞娃家庭來說是什么概念?根據(jù)一位海淀媽媽的自述,奧數(shù)和英語作為“最平民的特長”,單科一年的學費在一萬元上下,兩萬只勉強夠?qū)W兩科[4]。
除了顯性的校內(nèi)外學費支出,以擇校行為為代表的隱性教育投資同樣值得關(guān)注。
雖然中國的義務(wù)教育已經(jīng)得到普及,但地區(qū)、城鄉(xiāng)及校際之間發(fā)展并不均衡。雞娃大戰(zhàn)中,教育競爭的核心不在受教育機會,而在于教育質(zhì)量,擇校就是這種競爭的表現(xiàn)。
根據(jù)2014年中國教育追蹤調(diào)查數(shù)據(jù),在中國,“小升初”的擇,F(xiàn)象普遍存在,26.8%的初中生有擇校行為[6]。
其中,以權(quán)擇校(找朋友幫忙)、以分擇校(讓孩子參加各種學業(yè)考試、特長考級)、以房擇校(在學校所在片區(qū)買房)的方式位列前三。以分擇校是雞娃圈的主流選擇,但對于社會經(jīng)濟地位更高的父母來說,權(quán)、錢、房的擇校方式無疑更吃香。
在某育兒論壇中,有家長總結(jié)出一套雞娃公式:“合理的雞娃程度=父母對子女的預期-父母能為子女托舉到的位置”,同樣可以用來解釋擇校。
父母對子女的教育期望越高,且能為子女提供的優(yōu)勢條件越少,雞娃的程度就越強,更趨于以分擇校。反之,如果父母足夠佛系,或是自身家底雄厚、位高權(quán)重,則不需要雞娃,擇校時也有遞條子、買學區(qū)房等多種選擇。
金錢投入之外,教育的時間成本也需要考慮。雞娃,離不開虎媽的陪伴與堅持。
《2018 年全國時間利用調(diào)查公報》顯示,中國家長每天花4.6小時陪伴孩子,女性家長是照料和輔導的主力。
以海淀媽媽為代表,母親在補習班里旁聽是常態(tài)。孩子在前排聽講,媽媽們就在后排記筆記、做家長版的配套教材。欲練牛娃,必先自雞,與一般的育兒陪伴不同,雞娃對父母提出了更高的智識要求。
雞娃背后,中產(chǎn)家庭的教育焦慮
雞或不雞,是一種選擇。但不是每個家庭都擁有這份選擇的權(quán)力。
從教育投入的本質(zhì)看,雞娃存在相當高的門檻。通過描繪雞娃家長畫像,我們可以進一步解釋雞娃出現(xiàn)的原因。
隨著家庭收入水平和母親受教育程度的提升,生均家庭教育支出逐漸提高,越有錢、有文化的父母,為教育砸的錢也越多。
而從教育負擔率來看,低收入與高收入家庭同樣為子女教育投入較大比例的支出,前者依賴教育實現(xiàn)階層躍升,后者則需要通過教育、擇校等方式維持社會階層。
但面對雞娃所要付出的金錢、時間和知識成本,低收入家庭往往有心無力,相對富裕且高知的中產(chǎn)家庭才有“雞”的可能。
作為改革浪潮中成長起來的一代,這些父母嘗過教育改變命運的甜頭,從小城鎮(zhèn)奮斗到大城市扎根,養(yǎng)育下一代時,有著鞏固階層的需求,也對教育回報率有著更高的期許。
從未成年子女的數(shù)量和性別來看,隨著家庭子女數(shù)量的增加,生均家庭教育支出呈遞減趨勢。其中,獨生女家庭的生均教育支出最高。
綜合以上特征可以推斷,在一線城市、生育獨生子女、擁有中等偏上收入的高知家庭,對孩子的教育期望和教育投入更高,也更容易成為雞娃家庭。
雞娃現(xiàn)象的出現(xiàn),是新一代城市中產(chǎn)高度重視教育的結(jié)果。然而,僧多粥少的現(xiàn)實下,雞娃的結(jié)果未必如愿,滿懷期待的雞娃父母,也伴隨著嚴重的教育焦慮情緒。
2018年發(fā)布的《中國家長教育焦慮指數(shù)調(diào)查報告》顯示,在孩子成長過程中,94%的一二線城市父母存在焦慮情緒。其中,孩子在幼兒和小學階段,家長們最焦慮。
擁有985、211學歷的父母,很難接受自己的孩子連一本都考不上,更別提在中考就被淘汰出局。
焦慮不止存在于雞娃的父母,也會傳遞給被“雞”的下一代。
2019年一項針對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專題調(diào)查顯示,超過半數(shù)受訪青年有不同程度的焦慮問題,中學在讀學生的重度焦慮比例達到 5.5%。其中,學業(yè)壓力是中學生的主要壓力來源。
還記得《小歡喜》 里,那個被母親逼著上清華,最終陷入抑郁的女孩喬英子嗎?父母以愛為名的教育施壓,可能激發(fā)出孩子的潛力,也可能給美好的青春罩上一層陰霾。
雞娃的世界里,升學就像一群人在無邊的大海里游泳,證書和獎狀是各自背上的浮板,名校是唯一的岸。有人提前坐上快艇,有人一開始就隨波逐流,即便奮力游到岸邊,也有可能被焦慮和抑郁的大浪淹沒。
能夠順利上岸的牛娃終究只是鳳毛麟角,大部分雞娃家庭依然處在“父母‘雞’得很辛苦,孩子學得很吃力”的困境中。這個困境很難破解,因為他們也知道,如果不“雞”,就連岸邊都看不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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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起司黃
本文來源:公眾號“網(wǎng)易數(shù)讀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