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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初帶孩子來到北美，是為了傳說中的快樂教育�？墒欠叛垡煌�，周圍的華人孩子幾乎人人都在補習，要么提前學習學校課程，要么是參加數(shù)學、辯論、機器人、寫作等競賽培訓，“早學培優(yōu)”成為華人孩子學術領先的普遍選擇。
尤其是這兩年，國內(nèi)愈演愈烈的補習內(nèi)卷，在北美華人圈同步上演，補習班的生意是如火如荼，蒸蒸日上，而華人孩子的學科和競賽成績也是水漲船高，并由此占據(jù)了北美最優(yōu)質(zhì)的教育資源。
但是，讓我一直在思考的現(xiàn)象是，雖說“雞娃”之風已經(jīng)在北美大地盛行很久，但是，課外補習始終未形成氣候，主要還是局限于亞裔群體，北美父母寧愿“雞”才藝，也不愿意“雞”補習班。
以數(shù)學為例，北美的數(shù)學教育不注重基礎，孩子們的基本技能和知識嚴重缺失，直接影響了未來能否進入最有前景的STEM領域，家長們擔憂日盛。
有白人媽媽請教我如何學好數(shù)學，我向她推薦了幾家著名的華人補習中心，那位媽媽搖搖頭說，補習班就算了，我還是要跟學校老師談談，他們有責任和義務把數(shù)學教好。
不僅如此，面對亞裔孩子來勢洶洶的學習優(yōu)勢，北美社會一再呼吁要降低考試成績的重要性，加拿大近來一直有風聲要取消天才班和TOPS等特殊項目，美國有些精英高中已經(jīng)停止基于考試的招生，越來越多的美國大學取消SAT考試。
為什么亞裔的補習之風沒能席卷北美大地呢？探尋一下背后的原因，也許能讓我們抵抗住內(nèi)卷的漩渦，重新思考一下學習的最終目標是什么。
普通孩子的“早學培優(yōu)”是一種偽學習
國內(nèi)補習更多地體現(xiàn)為普通孩子的“早學培優(yōu)”，北美家長也不是完全反對補習，但他們通常只會在兩種情形下補習，一是學習落后學生的課外輔導；二是天賦高、學有余力的孩子的“早學培優(yōu)”。當然，近幾年，北美高中生為準備SAT或者ACT的考試進行補習的現(xiàn)象也比較普遍。
但是，北美家長堅決反對普通孩子的“早學培優(yōu)”，在他們看來，這是一種沒有意義的偽學習，短暫的成績優(yōu)勢背后，付出的是獨立思考和創(chuàng)新能力的代價。
如果我們仔細分析一下“早學培優(yōu)”的實質(zhì)，會發(fā)現(xiàn)這種說法不無道理。
“早學培優(yōu)”意味著超越正常的學習進度，超越孩子的思維成長規(guī)律。那么，怎樣才能讓普通孩子掌握認知和思維能力之外的知識呢？其中的制勝法寶無非就是重復和記憶。
老師們將各個知識點掰開了、揉碎了之后，一遍遍地灌輸給學生，再配之以高強度的背誦和刷題，讓學生將這些知識搞得滾瓜爛熟。
加利福尼亞大學心理學教授Richard E. Mayer認為，記憶和重復是一種死記硬背的學習方式，既不是一個不完整的學習過程，也不是真正的教育。
因為孩子在學習過程中是被動的，只是機械模仿和簡單重復勞動，沒有“邏輯思考”的空間，不會積極去思考、分析或解決問題，培養(yǎng)的是記憶力而不是獨立思考能力。
按照他的理論，真正的學習是一個建立解決問題能力的認知過程，學生既要記住知識和技能，又能將其應用于解決問題，最終目標是通過不斷磨練和刺激創(chuàng)造性、邏輯性和批評性思維，形成學生的獨立思考人格。
許多美國專家進一步指出，如果從小就以重復和記憶作為主要的學習方式，孩子就會養(yǎng)成不思考、不提問、不探索的學習習慣，久而久之形成思維的惰性，最終徹底摧毀深度思考的能力。
當然，這幾十年來，在國際數(shù)學和科學測試中，中國、韓國、日本和新加坡的學生總是名列前茅，讓美國覺得顏面盡失的同時，也深感恐懼和不安。
美國布什總統(tǒng)曾經(jīng)放下豪言，要在2000年讓美國中學生成績?nèi)澜绲谝唬鐣鹘绺窍破疬^一輪又一輪的討論：是否要引進亞洲國家的學習方式？是否要像亞洲學生那樣補習？
經(jīng)過對亞洲國家教育體系的研究和討論之后，一個普遍的觀點是，亞洲國家的教育系統(tǒng)太過注重重復和記憶的學習方式，他們的學生超長時間學習，背誦、刷題和補習，將大部分精力用來獲得考試高分，很少有機會進行批判性思考或發(fā)展自己的想法，這是一種低效率的學習方式。
很多專家指出，學習的重點不是成績，而是用知識進行推理的能力，只有讓孩子形成深度邏輯推理和創(chuàng)新能力，形成強大的獨立思考能力，才能接受更高層次的學習，從而為將來的大學學習做好準備。
也有一些專家建議，美國應當檢討“過于注重思維開發(fā)而舍棄記憶”的教育模式，美國學生應適當增加記憶和重復的學習方法，這有利于掌握基本知識和技能，也有利于更深層次的思考。
不管怎樣，美國各界對美國學生進入大學后的學習潛力抱有很大信心，他們認為亞洲國家的教育體系短期內(nèi)看來頗具吸引力，但長期的損害卻是無法彌補的。
他們損害了學生的獨立思考的能力，不利于培養(yǎng)出高水平的創(chuàng)造力、邏輯思維能力和研究能力，最終可能影響亞洲國家的創(chuàng)新能力。
補習班能讓“普娃”變“牛娃”嗎？
在我女兒讀小學的時候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周圍的“牛娃”和“神童”特別多，總會有媽媽喜滋滋地告訴大家：我家孩子才一年級，他的閱讀水平達到五年級了；我家孩子把小學數(shù)學都學完了；我家孩子寫作獲全國大獎了，我家孩子科學比賽第一名……
我女兒進入中學后，這些“超常兒童”大規(guī)模地消失了，家長們也漸漸沉默了，最后大浪淘沙和水落石出的只是很少幾個依然很牛的孩子。
為什么小學的“牛娃”特別多？是因為培訓機構強大的培訓實力。
補習行業(yè)的利潤是如此巨大，吸引了大量資本和頂尖高手涌入，在強大的資源烘托下，機構對考試和競賽套路的研究已經(jīng)出神入化，而且小學學習內(nèi)容相對簡單，對邏輯推理的要求不是很高，重復和記憶還是大有用武之地。
比如奧數(shù)比賽拼的是赤裸裸的智商，就是天生的數(shù)學邏輯推理能力，但是，中國很多小朋友都會做很難的奧數(shù)題，小小年紀就在奧數(shù)比賽中摘金奪銀。
是因為中國孩子更有數(shù)學天賦嗎？不是的，是因為我們的競賽培訓能力太強大了，奧數(shù)名師們將重復和記憶的功能用到了極致，他們對各種題庫研究得透透的，非常擅長各種解題套路，學生們靠硬記和刷題，生呑活剝地記住“典型題型”。
我女兒在加拿大也做AMC數(shù)學競賽，因為比賽內(nèi)容超越了學校教學范圍，她每星期需要2小時的課外補習，然后需要花2個小時做課后作業(yè)，比賽前也會做幾套往年的比賽題目，但不會大量地去刷題。
我們暑假回國發(fā)現(xiàn)，國內(nèi)的AMC培訓班的強度是幾十倍都不止，老師會讓學生針對某一種題型連續(xù)刷幾十道題，難怪中國孩子的AMC競賽成績讓北美孩子望塵莫及。
幾年前進入美國市場的“XX思培優(yōu)”表示，已經(jīng)對中美絕大多數(shù)學�？荚�、競賽真題進行全方位調(diào)研，可以讓學生輕松應對AMC、Math League、Mathcounts等比賽，我相信“XX思”有這樣的“實力”。
培訓機構批量制造“牛娃”，會給很多小學家長一種錯覺，總以為自己的孩子是天賦稟異的牛娃，也讓很多家長迷信重復和記憶的神奇效果，從而在“早學培優(yōu)”的道路上遠走越遠。
美國著名記者Benedict Carey在《我們的學習方式》一書中指出，學習時間與學習效率不是永遠成正比的，但是，亞洲家長似乎特別迷信1萬個小時定律，他們相信才華和智商無關緊要，只要足夠的“刻意練習“，孩子就能成為國際象棋大師或者比爾·蓋茨。
日本諾貝爾獎得主中村修二在《“普魯士化”的東亞教育, 把生命逼入惡性循環(huán)》中一針見血地指出：1萬小時定律迎合了亞洲家長偏愛重復練習的心理。
補習沒能讓孩子建立深層思考能力，依靠重復和記憶的效果是短暫的，而且補習越多，孩子的獨立思考能力越差，就越離不開補習，這是一種惡性循環(huán)。
當孩子無法繼續(xù)維持學習優(yōu)勢的時候，心有不甘的家長往往會怪罪孩子不努力，于是不斷鞭策、不斷加碼，這對孩子來說是很殘酷的，也是不公平的。
對普通孩子來說，“早學培優(yōu)”宛如一朵美麗的罌粟花，看起來美艷動人，但是過多攝入會形成依賴，最終摧毀身體。
普通孩子的家長真的要警醒，不要太過迷信重復和記憶的效果，不要去追求曇花一現(xiàn)的“牛娃”輝煌，還是踏踏實實地把思維培養(yǎng)好，讓孩子成為一個有學習潛力和后勁的人。
自學能力決定學習潛力
很多家長也許會認為，獨立思考和創(chuàng)新能力既看不見也摸不著，而“早學培優(yōu)”帶來的好處卻是實實在在的，立竿見影的提分效果有利于占據(jù)優(yōu)秀教育資源，畢竟進入好大學和找到好工作才是硬道理。
其實，獨立思考能力是學術能力的基礎，一直如影隨形地伴隨著整個學業(yè)過程，具體的體現(xiàn)就是一種自學能力，也就是學生擁有自己探索知識和獲得知識的能力。
我們說教育是授人以漁，其實就是訓練一種自學能力，通過培養(yǎng)邏輯推理、抽象思維、聯(lián)想能力，讓學生能夠用已有的知識來理解更加復雜的概念，創(chuàng)造性地解決新問題。
我們整個中小學階段，隨著學科的廣度、深度和復雜性逐步增加，對記憶和重復的需要是越來越少的，而對自主學習能力的要求是越來越高的；進入大學階段后，主要就是依靠自學能力和研究能力了。
國內(nèi)一些孩子會遭遇“三年級“和“初二”成績滑坡現(xiàn)象，原因就在于這些孩子的自學能力不足。
三年級是學習生涯中的第一個思維爬坡，僅僅記住老師所教的內(nèi)容已經(jīng)不夠了，需要通過對知識的簡單運用來學習新知識。進入初中二年級后，學科增多，難度都增加，需要更深層次的邏輯推理來理解更加復雜的概念。
學習優(yōu)秀的學生，往往能夠利用已有的知識體系，快速理解和掌握新知識。那些學習成績差的學生，往往只會模仿和記憶，知識轉化能力差。
自學能力強的孩子，往往會擁有巨大的學習潛力，而且隨著年級的升高，學習優(yōu)勢越來越明顯；而從小依賴補習的孩子，雖然獲得暫時的競爭優(yōu)勢，但是，學習后勁不足，無論是學業(yè)還是人生都不能達到應有的高度。
在北美這幾年，我對這一點是深有感觸的。
華人孩子借助補習，在中小學階段風光占盡。但是，華人孩子的學業(yè)優(yōu)勢在高中漸弱，大學就基本不存在了，大學畢業(yè)后的學術大咖和科技牛人更是很難見到華人的蹤影。
如果把中國和美國學生做個整體的比較，我們會發(fā)現(xiàn)，暫時犧牲一些成績上的優(yōu)勢，將重點放在自學能力的培養(yǎng)，有著事半功倍的效果。
美國記者愛德華·休慕斯的調(diào)查報告《美國最好的中學是怎么煉成的》中，紀錄了美國高中生為了得到4.0的GPA，一天睡4個小時，喝4杯咖啡。國內(nèi)很多人紛紛感嘆，原來美國高中生學習強度不亞于國內(nèi)學生啊。
其實這是個很大的誤會，美國高中生之所以做功課到深夜，是因為才藝、領導力、社區(qū)服務等課外活動擠占了很多時間，美國學生花在學習上的時間可能還不如國內(nèi)學生的四分之一。
雖然學習強度和時間都遠遠不如中國學生，但是，北美大學生顯示出更多的學習潛力。
斯坦福大學的研究人員比較了中美兩國計算機科學與工程專業(yè)學生，他們發(fā)現(xiàn)，中國學生的學術優(yōu)勢遠遠超越美國學生，但是大學三年級開始，中國學生的批判性思維能力幾乎沒有提高，而美國學生則取得了可觀的進步。
人生的整個過程就是學習的過程，同浩瀚無比的知識海洋相比，我們在學生時代所學的知識都是極其有限，唯有擁有自學能力才能不斷迎接人生的各種挑戰(zhàn)。
正如哈佛大學教授Howard Gardner指出，學生最重要的是應該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學習方法，強調(diào)推理而不是記憶，要把培養(yǎng)自學能力和更高層次的思維能力作為一種終生的實踐。
如何培養(yǎng)孩子的學習潛力？
學習潛力來自從小對自學能力的培養(yǎng)，而自學能力是建立在獨立思考能力基礎上的，只有在小學階段打好思維的基礎，孩子才能適應越來越深層次的學習，那么，我們究竟如何訓練小學生的思辨能力呢？
北美小學的做法值得我們借鑒，他們把英文放在所有課程中最重要的地位，并把英文作為思維和智力訓練的最重要途徑。
我們通常會將奧數(shù)作為一種思維訓練方式，而認為語文學習就是死記硬背。事實上，在小學階段，語文才是訓練思維的最基礎手段，語文的學習過程不僅僅是培養(yǎng)語言運用能力，而且還培養(yǎng)了邏輯思維能力、聯(lián)想能力和創(chuàng)新能力。
語文學習分為聽說讀寫四個部分：
聽和閱讀是信息吸收的過程，廣泛閱讀和大量的聽，可以豐富思想，激發(fā)想象力和學習興趣，是進行深度思考的基礎。
而寫作和說則是對信息進行加工，形成自己的觀點和思想，這是一推理的過程。
聽說讀寫的緊密結合，正好構成了Richard教授所說的完整意義上的學習過程。
如果我們要將語文作為訓練思維的主要途徑，我們需要對語文重新定位，不僅要更加重視語文學習，同時也要改變語文學習方式。
首先，減少背誦，增加閱讀。
朋友的孩子快3歲了，他問我要不要參加兒童詩詞背誦班，我告訴他最好別去，這么小的年齡記得快也忘得快，最重要的是從小養(yǎng)成背誦的習慣，這對思維培養(yǎng)不利。
背誦一直被我們看作是語文學習的“童子功”，經(jīng)典的古詩詞、優(yōu)美的現(xiàn)代詩歌、散文乃至入選教材的課文，學生們從小就被要求背誦。
背誦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，可以熟悉各種句子的含義和句型結構，掌握語言慣例和規(guī)則，體會行文的節(jié)奏感和優(yōu)美感，最終建立一個很好的語感。
語感好的人不僅可以迅速判斷、理解和準確地使用各種句子，而且寫起文章來會有行云流水和水到渠成的感覺。
但是，大量的背誦也讓我們付出了代價，重復和記憶會破壞思維能力的深度發(fā)展，扼殺孩子的創(chuàng)造力和好奇心，從而破壞獨立思考能力。
在北美小學的英文教育中，學生很少有背誦的任務，既不用背單詞也不用背課文，更不會像國內(nèi)學生背知識點和中心思想。
如果說我們的語感是靠背出來的，北美英文學習的語感是讀出來的。北美孩子閱讀量大、閱讀范圍廣，而且閱讀形式也是多種多樣的，包括老師閱讀、學生個別閱讀、小組輪流讀、精讀、泛讀、朗讀和默讀。閱讀讓學生用一種“自然習得”的方式培養(yǎng)了語感。
其次，養(yǎng)成討論習慣，鼓勵自由寫作。
北美小學的英文課上會安排大量討論，包括課堂討論、小組討論；寫作量也很大，而且小學一年級就開始寫作�？梢哉f，寫作和討論在北美英文教學中占據(jù)很大份量，這也就意味著給予學生很大的思維開發(fā)空間，這也是語文學習中思維訓練的重頭戲。
國內(nèi)家長們平時生活中要養(yǎng)成多和孩子討論的習慣，比如在親子閱讀中一起討論故事人物和情節(jié)，在飯桌上一起談論學校和社會中發(fā)生的一些事。這種大量的討論，可以幫助孩子理清思路，提高理解能力和邏輯思維能力。
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就是，鼓勵孩子自由寫作和自由練筆，寫作是思維訓練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，孩子一定要從小大量的寫作。
這種自由寫作跟應試作文是有區(qū)別的，沒有固定的模式或者結構，名人名言或“好詞好句”也不是必須的，可以是日記或者隨筆等等。主要是真實地記錄自己對生活的思考、探索和發(fā)現(xiàn)，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情感和思想。
這種自由寫作不要去評價，更不要去打分，對語法錯誤也不要去糾正，重點是讓孩子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，建立一個完整的獨立思考過程。
一直以來，語文的思維訓練功能很大程度上被我們忽視了，事實上，小學時期的語文學習是培養(yǎng)孩子終身思維能力和自學能力的最重要階段，也是培養(yǎng)孩子未來學習和人生潛力的最基礎階段。
作者：方也。來源：外灘教育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