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術英雄何長海
我父親的記憶很好，見過的人能數(shù)十年不忘。上世紀六十年代，一日他在省中醫(yī)院坐診，一中年人帶一小兒來看病，我父親覺得面熟，就問道：你是何長海？中年人一愣。原來我父親在溫州中學讀書的時候是籃球隊的隊員，何伯伯當時隨辛亥革命老人黃元秀赴任溫州，何伯伯的功夫及為人深得黃老前輩的喜愛，故帶在身邊。何伯伯也很喜歡打籃球，沒事常去溫中找人打球。我父親那幫調皮鬼，見何伯伯長得壯實，又會武功，常常五六個人拉他推他，甚至，幾個人爬到他身上去。何伯伯脾氣很好，不氣不惱，笑笑，任他們欺侮，但象鐵塔一樣，紋絲不動。由此結下了情誼。一晃二十多年，不想又在杭州再續(xù)前緣。因為這層關系，又因為我跟王卓誠老師學拳（王老師曾在浙江國術館任教，何伯伯他們是學生），何伯伯對我另眼相看。向他請教時，不厭其煩，傾囊相授。但不許我喊他何老師，只能叫他何伯伯，以示對王老師的敬重。
那時，何伯伯的場子在涌金公園的南門口，他在那里教少林功夫和摔跤。有一個廳可以避風雨，還有一片水泥地和草地。我們王老師的場子在里邊些，要打他那里經(jīng)過。每次見到他，我都會甜甜地喊：何——伯——伯，他也笑臉相迎：哎——。有時，我和王老師一起路過他那兒時，我先喊他，他一見到王老師，必定先恭敬地叫一聲王老師，然后寒暄一陣。
何伯伯相貌堂堂，身材高大，又非常仗義，站在那兒一身正氣威風凜凜。某次，蔣玉堃老師從北京回杭探親，與某老師發(fā)生不愉快，何伯伯以他在武林中的威望從中調解，化干戈為玉帛。他以及他那輩的人在浙江國術館得過不少明師的指點。如他的師兄弟葉子規(guī)伯伯、蔣玉堃老師、陳邦達老師、肖忠義老師、高小毛老師、王志華老師、管志儀老師等，個個身手不凡，尤其是何伯伯。得黃元秀老前輩的青睞，引薦在武林巨擘劉佰川的門下，練就功夫首屈一指。他的動作瀟灑漂亮，打起人來不慌不忙，如同囊中探物。
他誨人不倦，少有呵斥徒弟的時候。我有一次向他請教氣功時，他才瞪了我一眼，語氣較重地說：你好好練拳，不要拆空！也是他唯一一次對我的訓斥。他反對那些虛無飄渺的氣功。
他教弟子們散打非常有特色，先要讓那些人站在一堵墻前，二三個徒弟各手拿一個裝滿小皮球的小筐，大家用小皮球亂砸，那人要躲閃或用手足格擋，另有幾個徒弟忙著撿球往筐里放。等練到少挨皮球了，才教散打，相信師兄弟們一定對挨皮球砸的滋味記憶猶新。
何伯伯的功夫獨步一時，但他仍虛懷若谷。一次一個北京來的小伙子，貌似文質彬彬，摔起跤來令人刮目相看。何伯伯仔細地詢問了他的師承及訓練方法：用一個真人形狀及大小的砂袋作靶子。何伯伯當場肯定了這種方法，稱贊了那個小伙子有出息，同時也勉勵自己的徒弟們要刻苦練功。
我們那時都是窮小子，每月僅二三十塊工資，沒有工作的袋無分文。給不給老師每月2塊學費，好象大多數(shù)老師是不計較的。何伯伯那里，是徒弟們每天輪流買大餅油條當早點，一笸籮的大餅油條放在那兒，權當孝敬師傅，誰餓了，也可隨時拿來吃。何伯伯胃口大，要吃三付，但要放開肚皮吃，五六付沒問題，每當他啃燒餅油條時坐在石凳上，很是心滿意足的樣子，時不時還指點徒弟們：阿剛，腰翻過來，忠忠，腳沒放好。
今年，我在錢王祠紀念劉百川一百六十周年的盛會上，見到何伯伯的哲嗣子源兄表演武當對劍，那個漂亮的身段依稀有何伯伯的影子。他的另一位公子子楚兄以及女婿吳紀智都很好地繼承了他的功夫，很為他老人家后繼有人由衷地高興。
